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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已就木,“诗潮”成绝响!

作者: 文化财富网 来源: 未知 时间: 2020-11-30 阅读: 在线投稿

老木已就木,“诗潮”成绝响!

敖桂明

死神的压迫和诱惑

在众人的奔忙中多么巨大

不可抵挡。而他们又将做什么

就像一场雨后是否还有另一场

我们一无所知

——题记

 

初冬的萍乡,凄风寒雨。

诗人老木,于2020年11月27日早晨被发现于其安源区白源镇白源村老宅中猝然离世。

老木1963年生人,年仅57岁!

第一时间得知他的死讯,已然是下午。我致电文友何春阳,她是老木在市图书馆的同事,下午已去其灵堂祭拜。何春阳也是一个词人,这几年她一直与老木同在地方文献室共事。

当晚,我又接到原市文广新局刘晓峰局长的电话,他也是不胜唏嘘。因为正是在他的任上,安排了老木进市图书馆工作。他的印象中有两个细节难忘,一是老木的弟弟,曾任安源区纪委副书记,带着老木来见他谈工作的事,其时刘局长也已接到时为省文旅厅某副厅长的电话,该副厅长与老木原系北大同班同学,也是才子,创著甚丰,希望萍乡方面尽量能关照一下老木的生活。老木弟弟则表示,只要能妥善安排进文化单位,保持一点文化人的尊严,工资少一点没关系,他私下每月凑1000元放在单位工资里一并发放。后来,在文广新局所辖的安源纪念馆、博物馆、文化馆、图书馆里面,挑选了相对工作难度较轻一点、物理距离较近一点的市图书馆作了安排;其二是大约一年之后,老木忽然来向刘局长辞行,说是深圳方面一个朋友仰慕其诗名表态要他去那任文化顾问,不要做事,每月有几千上万的工资,他已买好南下的高铁票。但第二天他又跑来局长办公室要求保留职位,原因是临上车前那个朋友反悔了,不要他去了。我想,这大约是那个所谓的朋友酒酣耳热之时拍胸脯所言,当不得真的,但诗人的心总是很纯粹,哪晓得世事和人心已是如此的不堪。

接着,我又致电老木的弟弟刘书记。我与他虽见面很少,但老木蛰居萍乡这五年来,初期老木的起居行程都是他代为安排和关照的,即或请老木出去参加什么活动,也是需要向他“报备”的。故而很是熟稔,隔着屏板,也能想见作为胞弟的他一脸悲戚。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老木共有四姊妹,老木为长,其下分别有二弟,一从政,一从商,另有一小妹在粤教书。父母已逝,生前免不了为滞留法国的老木而忧愁,以致不能尽享天年。

从老木弟弟那里,我更是得悉了诗人老木的真实死因。大概是今年疫情正烈期间,老木因自感不适去做了体检,也曾两度住院。医生私下告诉老木弟弟,诗人已罹患晚期肺癌,回天乏术,同时,“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但出于善意,亲属并未告知其实情,是以老木自己不知,老木的领导和同事不知,老木的文友们不知。应该是在27日晚间,老木起夜不慎摔跤,戳破肝部肿瘤,因老木终其一生并未婚娶,身边无伴,更无子嗣,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待早上发现之时早已气绝,且七窍流血,其状甚惨!

呜呼,一代著名新诗潮名将和引领者之一的老木先生就此在贫病之中撒手人寰。

老木本系萍乡市安源区白源街人氏,1979年以萍乡文科状元身份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其时国门甫开,思想解放,老木无愧来自“工运摇篮”的安源,非常活跃,既写诗又编诗还演讲,热衷社会活动,一时风头无两,当时即被人誉之为“北大四才子”之一。这“北大四才子”,或曰“北大诗歌四才子”“北大诗歌四剑客”,一般认为是海子、西川、骆一禾和老木四人,四人中,其余三人诗名很盛,老木虽写诗,但其名更在于他所从事的诗歌活动(比如创办诗刊《启明星》和诗歌民刊《倾向》等)和所主编的新诗集,据说他对海子都有发现之功,隐然有青年诗人领袖之慨。他于1985年1月在北大所编就的《新诗潮诗集》上下两册以及另一册《青年诗人谈诗》,影响了一代诗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并且在当代中国文学史和诗歌史上成了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该书后来被普林斯顿大学选为教材,这些都绝非偶然。

老木编选的这套《新诗潮诗集》极具选家眼光,有意无意中已具朦胧的“朦胧诗”“诗史”意味。诗集系以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未名湖丛书编委会名义印行,谢冕作序。

上集中以北岛打头,随后是舒婷、江河、芒克、顾城、杨炼、食指、多多,方含、严力、林莽、晓青、肖驰。下集中则以梁小斌打头,随后收录了当时风头正盛的一些无名诗人和后来证明极具创作潜力的著名诗人,前者如牛波、吕贵品等,后者如王小妮、徐敬亚、韩东、张枣、王家新、马丽华、瞿永明、欧阳江河、车前子、黑大春、廖亦武、于坚等一大批诗人。这其中,还有一些后来转型不再写诗的前著名诗人如杨争光和林贤治等。有意思的是,上集仅收13名诗人的作品,但篇幅甚厚,诗作甚多,下集则林林总总收了73名诗人作品,比上集多收了60名诗人,篇幅反而更薄,这其中很多诗人仅收一首。特别是被誉之于“北大诗歌四才子”的,骆一禾仅排在下集第24位,西川则在第26位,而海子则在倒数第9位,下集中的第65位,而且也仅收一首《女孩子》——至于这其中的“为什么”?小女敖竹梅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中文系学士学位毕业论文《选本的编纂、流播与诗歌的经典化——以老木<新诗潮诗集>为例》多少做出了点尝试性的探究

如今,这曾经赫赫有名的“北大四才子”,海子于1989年3月26日于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骆一禾于1989年5月31日,死于脑血管大面积出血,年仅28岁;风流云散,仅余西川蛰伏于北京某高校任教和写作。

 

有关资料介绍中说老木著有诗集《你在火的上面歌唱》,我虽然知道他写了不少诗,但这本诗集却没能见到,也等不及当面向他确认或索赠。倒是前年9月12日,老木先生兴致勃勃给我专程送来一书,原来是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洪子诚主编的《阳光打在地上——1978-2018年北大当代诗选》,里面收录了老木五首诗歌,并且排位前五,他很是高兴,亲笔为我签名题赠。

事实上,老木先生定居萍乡一年之后,把他请回文坛,不得不说,我是主要的“始作俑者”。

因为一直关注老木先生,我自然也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网上有些文章或语焉不详,或明显失实。我知道老木父亲曾经是市政协的县级干部,便委托文友、时为市政协办公室副主任的著名诗人、青年作家漆宇勤多方打听。2018年2月2日,宇勤来电说找到了,并给了老木的监护人,亦即其弟弟刘喜明书记的电话号码。我当下马上致电邀请老木和他弟弟来我大唐国学读经幼儿园见面。很快,暖阳之下,老木在其弟弟刘书记的陪同下欣然来园,我叫来青年诗人钟敏超一起与他畅聊并喝酒。

两天之后,2018年2月4日立春之日,由漆宇勤实际创建并诚邀我和秦先凤分别担任会长和常务副会长的赣西文学学会,正式在我的大唐金碧辉煌幼儿园宣告成立。那天,挂靠单位市文广新局的领导来了,市文联的领导也来了。我也特别邀请到了老木先生并刻意让他在这个雅聚场合亮相,当我同时也以市作协副主席的身份把事先经过商量准备“任命”老木先生担任学会顾问一职的结果在大会上宣布并简介其人其作之后,市作协主席赫东军先生随即惊起,随即作了热情洋溢的发言(我事先没有告知他老木的信息)。至此,老木先生在萍城文苑正式回归。

因为老木先生去国26载——据我所知,他一直未入外籍,这也算是坚守做一个中国人的初心吧——回国时,业经国家公安部和北京市委正式批准,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回老家江西萍乡定居。后来,安源区成立作家协会,贺焕明主席在请示了安源区委宣传部同意之后,正式推选老木先生为区作协副主席,此后,市、区每有重大文事,也往往会请老木先生出席了。

2020年8月19日,萍乡市图书馆新馆开张,我奉市领导之命,特邀原解放军艺术学院副院长、全国著名文学评论家朱向前先生来馆首讲毛泽东诗词。当晚,我与金坪烟花老总、企业家秦斌武先生宴请朱氏及萍乡一干文化人,我又特意请来了疫期避居萍乡、写作《中国农民调查》的全国著名作家陈桂棣、春桃夫妇,请来了著名书法家“神州双管李”、中医教授、人文学者李远实先生,也特意请来了老木先生,望着这几位文化名家举杯痛饮,我心下大慰:相聚不易,毕竟这几位都是可能要进文学史或文化史的人物哪!

不无惊喜的是,在赣西文学学会组织的一次散文诗歌创作研讨会上,老木先生不仅自始至终参加,而且兴趣盎然,既朗诵又点评,我们发现,老木先生虽已不太写诗,但诗心犹在,对诗的敏感还在,宝刀未老。同时,他对美酒的渴望也一如既往,我和东军、刘鑫、敖有邦、钟敏超等几个诗人每每与他相聚,总是推杯换盏,尽可能陪他多喝上几杯,让他阴云密布的脸上多绽放几许笑容。

更为难得的是,现在看来,在他生命的晚期,仍然不遗余力为诗歌事业而呐喊,为年轻诗人而提携。青年诗人赖咸院出版处女诗集《一个人的安源》,他专门写下诗评《雏凤清于老凤声》;诗人敖有邦作长诗《赣西萍乡,我为你歌唱》,他为其写下诗评《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的雄浑力作》以勉励;青年诗人易美鹃写作甚勤,新旧体皆能为,他也写来诗评《月光掀起青瓦轻轻跃下来》……

据老木弟弟告诉我,老木先生1979年考入北大,1984年才毕业,期间因为染上肝炎而休学一年。后来,他1989年去国离乡,郁结之情终不能已,加上孑身一人,孤苦无靠,只能更多以酒浇愁。昨早逝于肝癌,实在事出有因。

回首其一生,老木先生有几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1979:考入北大;

1989:出走法国;

2015:落叶归根;

2020:魂归诗国。

噩耗传来,老木弟弟随即告之京华同学北大中文系高远东教授,以及当年的班长贺绍俊(著名文学评论家)和当年的班主任(辅导员)、儿童文学大家曹文轩教授等。北师大当代新诗研究中心主任谭五昌先生也当晚来电,并赋悼诗一首《燕园的夜空,今晚又陨落了一颗诗星》。

本地文友更是悲声一片:

词人丁顶天先生有联《悼老木》感慨斯人斯文:

时世造人,命运弄人,燕园诗客归还去;

才华惊座,文章登座,萍水鳌鱼潜复浮。

市楹联学会副秘书长冯庆怀先生《悼念老木》:

岐道漂欧,事起京华多舛运;

文坛折帜,魂归大海赋新诗。

女诗人张艳琴《挽老木先生》:

高山同得句,雅室互评诗,昔日音容犹在目;

恨重病相侵,叹英年早逝,今时风雨亦悲君。

诗人、书画家刘才源先生《悼老木先生》:

命搓诗伯,艾菲尔留东坡憾;

天妒英才,萍水河见李煜悲。

诗人、作家敖有邦先生撰联:

诗坛老木,挥手新浪潮,醉眼朦胧舞剑金都,天问世界难回首;

书馆卫国,埋头旧典籍,宽怀寂寞扶毫厚土,地叩楚吴再撰诗。

市辞赋学会会长、知名辞赋家巫志刚先生《挽刘卫国》:

异域几飘零,想轻狂意气,慷慨北天曾舞剑;

神州今易象,叹潋滟风华,峥嵘南国痛凋才。

诗人死了!

更早一点,2018年4月16日,萍乡的另一名享誉全国的“煤炭诗人”唐恒亦死于贫病交加的折磨之中,恶性肺癌,年仅56岁。

28日黄昏,灵堂之前,我们来了。

著名女作家春桃女士来了,她扼腕叹息没能早点去找老木先生做一个长篇采访以致成憾;

著名画家、岑美术馆馆长唐柏林先生来了,他也叹惋自己答应为老木创作一幅肖像一拖而至今日成长别。

然而,亲人的生活还得继续;周遭的一切并没有改变,熙来攘往,经商者仍然只关心他的银行进账,为政者仍然只关心他的GDP,大家都不读书,更不会想着读诗!

诗人兼学者的谢冕在2009年3月26日所写的《每年这一天》文末,如是写道:

“一个诗人的一生不一定要写很多诗,有一些诗让人记住了就是诗人的幸运。海子的诗让我们记住了,他也就在我们的记忆中活着。让我们如同海子那样,热爱诗歌,热爱春天,作为年长的人,我还要加上一个:热爱生命!”

是的。正如西川在《怀念》一文中所明示:

“在海子自杀的次日晚,我得到了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怎么可能这样暴力?他应该活着!因为就在两个星期前,海子、骆一禾、老木和我,还曾在我的家中谈到歌德不应该让浮士德把“泰初有道”译为“泰初有为”,而应该译为“泰初有生”,还曾谈到大地丰收后的荒凉和亚历山大英雄双行体。”

我们都应该活着,好好活着,读些书,读点诗……

2020年11月28日晚急就于赣湘诗源私人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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